【07. 早該拋棄的懦弱】
這次他們會帶回什麼東西呢?新的玩具、異國的糖果又或是新的故事?他最近學會了幾個新的字:精靈、矮人、秘林、蜘蛛、小偷、騙子、傳說、龍,常常說著魔法生物故事的爸爸應該會很高興吧,媽媽會揉著他的頭稱讚他吧,所以他會遵守承諾,在這裡等他們回來。
「下一個,黎格納。」又一位臉色鐵青的同學走出來,克蘭西教授看了一下隊伍後喊了他的名字。
「來吧。」文森拉開布幔時小聲地說著,他能想到最恐怖的東西大概是禁忌森林裡巨大的八眼蜘蛛,喀擦喀擦的口器開合聲代表著致命的危機,一年級時的經驗實在太深植於心,小小的深吸一口氣,箱子在一陣輕微的晃動後停了下來,從深不見底的黑暗裡他的恐懼跨出了第一步。
但出乎意料的,那並不是有著長毛蜘蛛腳。
一陣黑霧從箱子裡竄出,似乎被誰推著一樣,成人大小的深咖啡色棺材漂浮在半空中慢慢從霧的中心出現然後停止,從旁來看著個畫面可說是充滿戲劇性,文森只覺得有個隱形的機器正發出讓他耳鳴的聲響並將他肺裡的空氣抽出,心臟則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縮到最小就像那隻躲在鐘裡的小羊。
「──!」棺材有了下一個動作,在他正要說什麼之前。
蓋子無聲地打開,即使不走向前他也相當清楚躺在裡面的人是誰,屬於裡面那個人的手伸了出來將身體撐起,大腦無法思考的時間裡淺金色長髮的女性已經站在長眠之物旁,新芽一樣綠色眼睛反映著他的身影,那個微笑他到底有多久沒有看到了?
「站住──」
「文斯(Vince),你長大了。」一步、兩步,母親樣子的幻形怪向前走到第三步時,終於想起手裡握著魔杖的文森舉起右手,同時幻形怪即時做出了反應,漸漸地她──他換了個樣子,拉高的男性體格、紅色鮮豔的頭髮,還有和跟他一樣湛藍的眼睛。「我們很想你,文斯。」六步、七步,父親在魔杖前停下伸出了一隻手。
「……Riddikulus。」指尖離髮梢只差半秒鐘。文森閉上眼睛,只有這樣他才能從乾燥的喉嚨裡擠出咒語,男人發出滑稽的洩氣聲變成手掌大的蜘蛛玩具掉落在地,飛也似的跑回箱子,上鎖。
從布幔後走出來,文森喘著氣像剛從世界盡頭跑回霍格華茲一樣累。
「記住那只是幻形怪的把戲不是真的。」克蘭西教授對著文森說,在看到男孩不佳的臉色後又補了一句:「不舒服的話先去旁邊休息吧。」
「……好。」文森點點頭,拖著腳步在教室的角落找了位置坐下來。
✦
「文森!」文森抖了一下後才抬起頭,桌子對面的修葛正困惑又擔心地看著他。「你沒事吧?叫你好多次了。」
「嗯……我沒事,抱歉。」像是要趕走什麼,他搖搖頭。「幾點了?」
「十一點了喔,我們去睡覺吧。」
「啊、嗯……」桌上的報告剩下最後的結論就能完成,文森停下將羽毛筆收回盒子裡的動作。「修葛你先去睡吧,我把結論寫完再回去。」
「嗯?這樣嗎?那我先去睡覺了。」修葛拿起桌上的課本,離開前又開口問了一次:「你真的沒事嗎?昨天的──」
「我沒事。」文森打斷他的話,然後硬擠出一個笑。「我沒事,不用擔心。」
「好吧……那晚安,你早點睡。」
「嗯,晚安。」
文森在羊皮紙上寫上句點時交誼廳已經沒有人了。把桌上的東西收好後他卻覺得一點睡意都沒有,環顧四周,不遠處的壁爐裡跟父母頭髮相似的金紅火焰熱烈地搖晃著,木柴因高溫發出響亮的啪嚓聲,文森起身走向壁爐前的沙發,把拖鞋踢掉抱著腳窩了上去將臉埋在膝上。他一點都不想回寢室。昨天半夜他全身冒著冷汗在無聲的尖叫裡驚醒,下意識摸黑翻找床鋪和地板,才想起那隻總能把夢吃掉的滑齒龍被留在家裡,於是他將自己緊裹著被子希望下一秒太陽就會升起。
那個噩夢回來了,隨著那隻該死的幻形怪。
「文森,孩子,來這裡。」半夜惱人的急促電鈴聲開幕,原本已經要去睡覺但他們聽到樓下的吵雜聲,愣愣地看著慌亂的大人們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穿著長袍、沒見過的男人將他拉到一旁,走向門外兩個長箱子。
「爸爸和媽媽……在睡覺?」上前看了一眼就本能地退回來,他抓緊那個人的衣襬,不知為何覺得躺在長箱裡的父母有些令人害怕。
「不,他們死了。」
他們背棄了約定,回來了,也永遠不會回來。
為什麼要讓他最討厭的夢在現實裡出現!
為什麼要讓他想起他們說話的樣子!
早該忘記、早該放棄,以為早已親手將對於他們的依賴從根部拔除,到頭來他從未離開過他的承諾。他想到了去年暑假跟爺爺走在回家小路上的對話,他仗著他的自以為是要求他們面對真相,其實自己只是個連噩夢都無法直視的膽小鬼。文森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憤怒卻慌亂地不知該怎麼做,他好想跟誰說話,誰都好,只要能阻止自己這樣瘋狂地想下去不論誰都好!
粗暴地將紙筆拿出來,羽毛筆尖在碰到羊皮紙前的瞬間停了下來。
要寫給誰?
班?艾琳?艾瑪阿姨?威廉姨丈?爺爺?
沃克家已經為他改變太多,他不想看到爺爺煩惱的樣子。
直到天色發白那張羊皮紙上仍一點墨水痕跡也沒有,他帶著一夜無眠布滿血絲的眼去上了一天課,這是文森第一次模糊地看見自己選擇的道路是多麼狹窄,只能夠讓他一個人走下去。
關於文森在HGWS相關的故事、作業、交流的部分會一併整理到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