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世代】過去09

　　他這次真的闖了大禍。

 

　　「你不要再那樣看我了好不好。」陶德對吊著眼盯著他看的恩佐說，希望他快點讓位給他吃早餐，黑髮的男孩嘆了口氣往左邊挪過去，但在他將叉子叉上培根的前一秒，盤子被拿了起來。「你去道歉了沒？」

 

　　「還沒，把我的──」

 

　　「那你不用吃了。」培根和炒蛋嘩啦啦的落到恩佐的盤子上，銀叉快速地剷起進了他的肚子。「快．去．道．歉，現在不是堅持什麼面子的時候！」

 

　　「不是我不去說，她根本不理我……」陶德小聲地說。

 

　　距離那個在中庭的月夜已經兩個月了，霍爾跑走後就沒有再跟他說過一句話或是看他一眼，就像他是幽靈──不，坐在長桌前方的女孩正跟葛來分多的住塔幽靈愉快的聊著，比起來現在的自己或許更像是不存在的東西一樣吧，就算他好不容易在上課時逮到機會講話也會被其他女孩阻止，陶德還真佩服女孩子在某些事情上的團結。

 

　　到底要怎麼做？到底該怎麼辦？沒有人告訴過他要怎麼處理這種事。

 

　　陶德倒進女生寢室階梯前的沙發上，就這樣吧，在這裡守著，霍爾一定會回寢室這樣應該可以堵到人，至於要怎麼道歉……之後靈機應變吧。冒著被當變態的危險他在那裡坐了一整夜，甚至連下下個星期要交的報告都寫完了，女孩仍沒有出現在葛來分多交誼廳。

 

　　「你在這裡做什麼？」正當他要放棄，從畫像口爬進來的恩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等霍爾出現，如果她經過的話──」

 

　　「為什麼這種時候你那顆腦袋就這麼沒用，只能想到這種方法！你到底是要不要去道歉！」恩佐恨鐵不成鋼地伸手揉亂那頭紅髮，然後粗暴地拉著他往畫像口走。

 

　　「我要啊──喂！！」

 

　　「你沒有注意到她這幾天都沒回葛來分多塔嗎？她剛剛一直跟我和佐伊待在圖書館！快去堵人！我走的時候她還沒離開！」恩佐用力一推把他推出畫像口，右手筆直著指著黑暗無人的外面。「快去！」

 

　　伴隨著恩佐的話和胖女士的抱怨聲陶德跑過走廊，但當他要下樓的時候在對面的樓梯他看到了人，金色的短髮反射月光女孩往反方向的8樓走去。

 

　　陶德悄聲跟在她後面，看著女孩在那道牆前來回走三次，當她的長袍末端進入萬應室，他拔腿狂奔趁門還沒關上前衝了進去撞上一個高高的書櫃。

 

　　陶德抱著頭小聲地抱怨幾句，過了幾秒後他才抬起頭來注意附近的狀況。

　　

　　萬應室裡的配置跟以往他和恩佐鬼混的地方很不一樣，四周很昏暗，巨大的書櫃雜亂的排列成像迷宮的樣子，他看了眼書架上的書，英文、俄文、法文、中文……各種語言的咒語書擺在一起，霍爾到底在做什麼？

 

　　迷宮越靠近中心的地方似乎越明亮，他抬起腳步往那裡走去。陶德繞過一個又一個書櫃時聽到斷斷續續地聲音，夾雜了英文和其他語言的唸咒聲，她到底打算做什麼？從一個紅木書櫃後走出來，他才發現已經走到迷宮的正中央，霍爾就坐在桌旁。

 

　　「霍──」

 

　　「Locomotor Mortis！」來不及說完一個字，隨即而來的鎖腿咒讓陶德跌進一旁的書堆裡，當他掙扎起身的同時溫蒂站了起來，這幾天的熬夜和過於專注，讓她完全沒有發現他跟著進來這裡。

 

　　「等等！停！我們停戰！」陶德解開鎖腿咒，將魔杖放到旁邊的地上滾過去，手舉到頭的高度，他一點都不想打。

 

　　溫蒂瞇起眼睛，魔杖依然直直對著他。

 

　　「我來道歉──」

 

　　「……」

 

　　「霍爾我說真的──」

 

　　「……」

 

　　「我很抱歉，真的，對不起我不應該看，真的……很對不起。」

不管他說了什麼溫蒂都沒有回應，他想往前走一步，女孩的柳木魔杖直接抵著他的下巴，眼神裡透漏著「滾出去！」的訊息。

 

　　到底要怎麼做？到底該怎麼辦──

 

　　看著新芽色的眼睛，他突然有個奇怪但強烈的想法。

 

 

　　只要她能再跟他說話，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然後他腳下一滑摔進泥水坑，回神過來迷宮般的書櫃群消失，巨大的泥水池蔓延整個萬應室直到女孩腳邊，坐在爛泥坑裡陶德聞到夏日晚風的溫度，一隻手掌大的青蛙跳上他的頭頂，以低沉的聲音為開端，他們四周響起蛙鳴。

　　

　　「啊……。」陶德呆滯的看著魔法造出來、似乎沒有盡頭的空間，他模糊地看到遠方的路燈和小徑直通到某個有著小花園的房子。

 

　　就跟日記裡女孩想回去的那個地方一模一樣。

 

　　「……這是你新想到的嘲笑我的方式？」這麼大的魔法不可能一個人完成，除了自己以外知道這個景象的只有眼前這個看過日記的人，溫蒂眷戀地看著遠方，她說的每個字都像是丟進湖面的小石子，在虛偽上製造漣漪提醒她那只是幻覺。

 

　　「不是──」

 

　　「很可笑對吧。」

 

　　「不，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笑，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陶德揮手把頭上的青蛙趕了下去，狼狽地站起來用他不曾有過的認真態度看著溫蒂。

 

　　「……你省省吧。」溫暖的風隨著話語落下停止，陶德看到溫蒂身後的景象漸漸變回那個書櫃迷宮，像是一種本能，他慌亂的伸出沾滿泥水的手在女孩準備退回桌椅旁前抓住她的手腕。

 

　　「放手！」

 

　　「不要！妳不要再過去了，那個地方詭異到極點！」

 

　　「你、給我、放手！」

 

　　「不要！不可以過去霍爾！妳不可以再這樣！」雖然他已經伸出兩支手抓著，但溫蒂的力氣還是大到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掙脫。

 

　　「不要說得好像你很懂的樣子！你這種傢伙根本不會明白！」

 

　　「那妳說給我聽啊！！」像是突然將吵雜的收音機音量轉到最小，他們兩個同時冷靜下來，趕在溫蒂用嫌棄又鄙視的表情開口前他搶下發言權。「妳說給我聽然後用記憶咒洗掉，不可以這樣下去，妳這樣會心理變──我是說這樣不健康，讓妳打也沒有關係只是不要……」不要一個人待在黑暗裡。「妳說話的時候我保證不會說話，要我發『不破誓』也可以。」感覺到對方沒有再掙扎，陶德戰戰兢兢地放手，慶幸女孩沒有再後退。

 

　　溫蒂沉默著視線停在大約是兩人膝蓋的位置，握著魔杖的手鬆了又緊反覆好幾次，突然，她像是想通什麼將魔杖往旁邊一拋，握緊拳頭用力地往陶德的肚子揍下去。

 

　　「……！！」雖然有種勝利的喜悅，不過……好痛啊……。

 

　　晚風再次吹起，書架已經不見了，留下他們常用的桌椅和幾本書如海上孤島被水池環繞，溫蒂撿起魔杖回到桌邊繼續她一開始的施咒。

 

　　疼痛感過後帶著滿身泥水陶德試探性地挪動腳步，溫蒂只在他太靠近時瞪了他一眼，並沒有再叫他出去。既然沒有再趕他走，應該是不會有問題吧？他放棄舒適的扶手椅，找了一個有些距離、比較沒那麼濕的地方坐下來，手撐著頭看著椅子上的溫蒂。

 

 

　　很久很久以後回想起來，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希望可以就這樣坐在女孩身邊直到時間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