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班。」

​

　　「嗯哼？怎麼了？」

 

　　「那個、那個。」

 

　　「什麼？」

 

　　他摸黑從雙層床的上鋪爬下來，看到對面臨時拿出來的沙發床上有著一團隆起的黑影，向前走了幾步、有些猶豫地伸手拍了拍，從柔軟的被團裡傳出微小的啜泣聲。

 

　　

　　他們下樓時看到班朝廚房的方向喊了聲，將背包甩上肩就開門走了出去，文森跳下最後兩階階梯，跟著艾琳轉進廚房在餐桌邊接過姨丈遞過來的早餐。

 

　　這兩個星期以來的每一天都是這樣，他們靠著不正眼對視的沉默維持脆弱的表面和平，即使這讓空氣變得有些稀薄，但或許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狀況──

 

　　「為什麼要跟安德魯那傢伙出去！！」

 

　　「我要跟誰出去玩是我的自由，你會生氣單純只是因為他拿了球隊最後一個正式名額，而不是你。」

 

　　「艾琳！！」

 

　　不知是否該慶幸，假期開始後雙胞胎並沒有像預想的將質問的砲火集中在自己身上，在那之前他們就已經開始內鬨，那天他從魔藥學的暑假作業裡抬頭，藉由一來一往不對等音量的聲音大致推估出是怎麼一回事，開口希望可以有所幫助，但很顯然這不是最好的方法。

 

　　「文森你閉嘴，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解釋一下──」

 

　　「解釋？一整年來完全沒有解釋過任何一件事的人還好意思要人解釋！！」

 

　　「我──」

 

　　「走開！！你沒資格說話，這是我們的事，你不是──」

 

　　「班．沃克！！」

 

　　爭吵的聲音突然停止，他們的耳裡灌滿夏日的悶熱和稀落的鳥鳴聲。

 

　　「……不是？」文森交互看著有些心虛的紅髮少年和面色難看的褐髮少女不太明白眼前是什麼狀況。「我『不是』什麼？」

 

　　「你……」

 

　　「……」

 

　　「我『不是』什麼？」在短暫的沉默裡文森突然意識到班沒有說出口的話和艾琳眼裡少見的慌亂意味著什麼，驚訝過後夾雜著複雜情緒的憤怒隨著夏日的暑氣燒了上來，讓他也開始不太注意自己說了什麼。「說啊，班，這是你們的事，我『不是』什麼？」

 

　　「是你先開始的，把我們隔絕在外是你先開始的。」音量降低下來，班說的話在耳裡卻更加清晰。「從去年暑假開始不把我們當一回事的是你，弄得全部人都很擔心，看來對你來說也沒什麼關係對吧！」

 

　　「我才沒有這樣說過！」

 

　　「那你說啊，你到底在做什麼！」

 

　　「那些事跟你們無關，你們不需要知道！」

 

　　「呵，是啊，『我們不需要知道』，是你覺得說起來很麻煩吧，真是抱歉，我們不是巫師，你乾脆一開始就去跟那家人住好了，省的你麻煩！！」

 

　　「是啊，如果那樣就太好了！！」

 

　　那句話拋出去的瞬間他就已經後悔了。

 

　　文森看著雙胞胎錯愕的表情，在他們說下一句話前轉身逃出家門，在小鎮裡晃了一整個下午，直到附近的路燈亮起才走回原點。現在回想起來，他十分感謝那天阿姨跟姨丈都不在家，他不敢想像他們聽到那些會後會有什麼反應。

 

　　「班出門了？」艾瑪走進廚房看著餐桌邊僅有的兩個孩子說。

 

　　「嗯。」

 

　　「你們還沒和好嗎？」那天傍晚回來後就發現三個孩子間的氣氛很奇怪，雖然他們都閉口不談到底發生什麼事，但簡單就可以看出大概是吵架了，看著他們緩慢的點頭，艾瑪露出有點傷腦筋的表情哼了兩聲。「算了，慢慢來吧，你們今天有要去哪裡嗎？」

 

　　「……我跟安德魯約了看電影。」

 

　　「哎呀，好好玩吧，記得要小心，天黑之前要回來。文森你呢？」

 

　　「去圖書館大概吧。」

 

　　「終於放棄窩在家裡了嗎？去市中心走走也沒有關係喔，你們等等一起去搭火車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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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半小時後文森跟著艾琳一起踏出車站走進夏日炫目的陽光裡，他漫不經心地看著過往的車子和人潮，細想著他等一下要做的事。

 

　　「……文森。」他們轉過街角時艾琳像是忍了很久一樣開了口，打斷他的思緒。「……你那天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文森看著自己腳前的地面，這幾天仔細想了想或許那句話有一半是真的，如果當時他就這樣被席爾維斯特家帶走的話，沃克家就不需要改變，他也不需要藏著讓人無法接受的真相，那樣子不管怎麼看都比現在這樣更好。

 

　　「文森，你知道班不是那個意思，對吧。」他沒有說出口的答案讓艾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緊接著繼續說下去：「班只是、只是很擔心而已，他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嗎？」

 

　　「艾琳……」文森嘆了口氣說。「這次班說的或許、或許是──」

 

　　「他只是口快而已，文森！」艾琳打斷他的話時文森感受到手腕的力道加強，這讓他不得不停下行走的腳步正眼對上鮮綠色的眼睛。「我們、我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們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只能就這樣……我們說過會陪你的，可是……」

 

　　「艾琳──」

 

　　「文森，不要走太遠！」艾琳突然往他撲去，文森只來得及穩住腳步不讓兩人往後倒，他能感覺到艾琳在顫抖並重複說著那句：「不要走太遠。」

 

　　他沉默、任由艾琳抱緊他的腰，短短幾年裡他們兩個的身高差距足以讓他的視線越過她的頭頂、伸手順她的髮。長大是不是意味著分離？邁開腳步的代價是不是要把緊抓在懷裡陳舊的寶物丟掉？他是不是真的在不知不覺間走得太快太遠？文森不知道。

 

　　過於親暱的舉動讓來往的路人們將視線投到他們身上又收回，他們維持這個動作直到發現某個越過斑馬線的少年遠遠地站著、用著一口氣吞了一整盒酷酸果般的表情看著他們，文森才輕輕拍了艾琳的肩，指著遠方的那個人。

 

　　「他在等妳。」他們一起往前走，跟艾琳道別──並給了那個少年一個警告的眼神──後文森轉向另一條街道。